
員工佳作
山道蜿蜒,如一條青蛇,自腳下盤旋而上。我踏著新泥,嗅著微潤的土氣,向秦嶺深處行去。
春日的秦嶺,與城中大異。城中的春,不過是日歷上撕去的一頁,溫度計上爬升的刻度,或是街邊梧桐抽出的一點嫩芽。而這里的春,卻是鋪天蓋地而來的。
先是那山色。冬日里枯槁的山巒,此刻竟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綠紗。這綠極淡,遠望去,像是誰用清水調了顏料,隨意涂抹上去的。走近了看,才知是無數嫩芽掙破了老枝的束縛,探頭探腦地打量著這個世界。有些性子急的,已經舒展成葉;有些卻還裹著褐色的襁褓,只露出一點尖兒。
山花也不甘寂寞。白的、黃的、紫的,星星點點地綴在綠叢中。最是那野杏花,開得沒規沒矩,東一簇西一簇,偏又極艷,仿佛要把積攢了一冬的氣力,盡數在這幾日里發泄出來。蜂兒們忙得團團轉,從這朵撲到那朵,竟比城里的上班族還要匆忙。
溪水活過來了。去歲冬日里,它曾凍得僵硬,如今卻活潑得像個孩童,在石縫間跳躍,在潭水中打轉,偶爾撞上突出的巖石,便濺起一串水珠,在陽光下閃著光。我蹲下身,掬一捧水洗臉,涼意直透骨髓,卻又不似冬水那般刺人,倒像是母親的手,帶著幾分憐惜的輕撫。
山風時來時去。它掠過樹梢時,整座山便響起沙沙的聲響,仿佛在竊竊私語;它穿過山谷時,又變成低沉的嗚咽,像是在訴說某個古老的故事。這風聲與城中的噪音截然不同——城里的聲音總是直愣愣地撞進耳膜,而這山風卻會繞著你打轉,時而清晰,時而模糊,撩撥得人心癢。
偶遇幾個采藥人,背著竹簍,手持小鋤。他們走得極快,眼睛卻始終盯著地面,尋找那些剛冒頭的草藥。問他們可有所獲,一個老者咧嘴一笑,露出幾顆黃牙:"春頭藥性最好,就是難找些。"說罷又彎下腰去,繼續他的尋寶之旅。
日頭西斜時,我尋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。遠處層巒疊嶂,近處草木蔥蘢,腳下溪水淙淙。忽然覺得,這秦嶺的春,不是用來看的,而是用來感受的。它滲入你的毛孔,鉆進你的肺腑,最后沉淀在記憶里,成為對抗城市喧囂的一劑良藥。
歸途中,我折了一枝野花,想帶回城中。可走到山腳時,卻發現它已經蔫了。這才明白,有些美好,注定只能屬于特定的地方。秦嶺的春天,帶不走,卻可以常來。
(鉆井分公司 王一瑋)